2020年6月,林小琥和伴侣卖掉深圳的房产后,搬到了太原生活。
在此之前,一线城市的快节奏生活,早已令林小琥心生倦怠,她渴望摆脱“根扎不到土里”的“空心人”状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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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太原,她和伴侣没有再去上班,两人选择了一种以“我”为核心的FIRE生活。她读自己感兴趣的书,春天赏花,夏天去河边野餐。她在阳台上种菜、种花,观察毛茸茸的幼苗,一点点长成油亮的叶子。她在下午太阳最好的时候,在窗前静坐、冥想,享受着阳光打在皮肤上的熨帖……
她与邻居们建立起了“附近”的关系,迁入新居时互送礼物,散步时跟楼下的每个熟人都要聊上一会儿,这是在深圳没有过的经历。
“可能对生活没有什么预期,每个新的感受都会觉得充实。”
当然,“外界”无处不在。某些时候,林小琥还是无法心安理得地“虚度”人生。
“如果今天我玩了一天手机,内心没有愧疚感吗?怎么会没有呢,就是觉得我又虚度了一天。但是拜托,我不就是在虚度人生吗。”
以下为林小琥的自述:
不到200万的流动资金
我们2020年6月离开深圳,搬到了太原,开始过一种FIRE状态的生活。
我们在走之前卖掉了福田的房子,当时楼市还比较热,算是在一个比较好的时机出了手。
卖房子的钱,加上这些年的积蓄,我们手里有了一笔不小的现金流。在太原买好房子,装修完,又把车贷还清。所有大额支出都付清后,手里的现金不到200万,我们留了二三十万的流动资金在手上,其他都做了理财:
其中50万投资了熟人的生意,一年大概有5万的收益,这个属于高风险高收益,目前还算可以,未来的安全性我心里其实也没底。
我俩一个月的支出大约5000块,包括了社保缴费。我们社保都还在深圳,是按最低工资标准交的。所以这5万的收益,维持我们的生活已经够了。
剩下的100多万,之前都放在基金里,去年年底债基暴跌那会儿,也很惨,连着亏了两个多月,每天看着三五百地亏,我俩挺茫然,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我们在财务规划方面都是废柴。前几年一个银行工作的朋友跟我说,收益率低于4个点的理财,一般问题都不大,去年那会儿我还怒斥了朋友,她在电话那头儿嘲笑我,“那都几年前的事儿了”。
好在基金现在涨回来了,前段时间我们取出来了50万,放在大额存单里。这也是个很好笑的事,以前我妈让我存定期,我老笑话她,还看不上这个,结果你看,天道好轮回。
这两年我也有过“要不投资个店吧”的念头,后来发现实在不擅长这些。对我们来说,最好的理财还是不瞎折腾吧。
你问我担不担心65岁以后的事情。说实话,我没太关注老龄化危机的新闻。我俩没有做特别晚年的规划,这个也想过,奈何俩人在这方面都是垃圾,我们没有买商业保险,也是因为实在看不懂。现在我30多岁,30年以后的事情太久远了,而且这个是社会性问题,到时候再看吧。
离开既定轨道
当时决定离开深圳,过一种相对自由的生活,有几个原因。
当时刚经历过第一波疫情,我们这代人,过去一直生活在风平浪静的社会环境里,这种平静,我不知道算不算是文明包装下的幻象。但疫情起码撕开了一个口子,你意识到,或许漫长的历史中,人类一直都处于那种陌生的动荡之中。
我家那位是玩乐队的,乐队因为疫情解散了,她当时无事可做。我对自己的职业,热情也基本消耗殆尽了,绝大多数时候感觉自己做的都是些“狗屁工作”。
这种情形之下,大环境又刚好推了一把,我们当时的想法比较简单,就是迫切想离开深圳,从那种“一切都在高速运转”的大环境里抽离出来。
到底去哪儿,我们做过一番考察。考虑过大鹏,可说白了,那儿还是深圳,你很难脱离过去的状态。惠州也看了,感觉跟深圳差不太多,很多人也在深圳上班,两地奔波,更疲惫焦灼。大理我们也去了,感觉那里房价虚高了,万一生活发生大变动,想把房子卖掉都难。我们还有个朋友在重庆买了套一百万的小别墅,建议我们买在隔壁做邻居,这个性价比真的很诱人,可想到那边湿冷的冬天,我们还是放弃了。
最后我们选择了太原,好歹是省会城市,不用太担心房子卖不掉,我是山西人,住在太原,离父母也近一些。 而且太原冬天的暖气,实在是太感人了,冬天能穿着短衣短裤在家里走来走去,不用哆哆嗦嗦地,这一点真的让人特别幸福。
得知我们俩要搬到太原生活,我爸一开始很难接受,父母辈都觉得人往高处走,我从山西一个小城市,好不容易跳到了深圳,工作稳定,买了房子,怎么能再往后退呢。
还好父母比较开明,我们在太原干什么,怎么生活,这两年他们也没有特别关注。他们对我算是比较放心的,高考报什么大学,毕业找什么工作,都是我自己拿主意,自己负责。所以,这方面不需要承受太多压力。
以前深圳的朋友圈子里,很少有人知道我现在的生活状态。一些人除了不理解外,还会有一些恶意的揣测。即便FIRE的概念这两年已经这么普及了,还会有人说“她什么都不做,就在家里躺着”,这样的话,现在也会拐弯抹角地传递过来。
离开深圳前,也是机缘巧合,跟一个不太熟的同事吃了一顿饭。她就在深圳长大,跟父母生活在一起。我记得当时聊天时,她说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点,说自己要是辞职了,叫外卖就没有那么心安理得了,她怕她妈说,你辞职不就是为了好好生活吗,怎么还喝奶茶呢。
去年她发微信跟我说,她辞职了,还是跟爸妈住在一起,没事儿就在家里种种菜。估计她靠着积蓄,养活自己应该是没问题的,不过能说服爸妈,我觉得也挺牛的,不知道她现在叫不叫外卖。
“附近”的世界
我们刚搬来太原的时候,未来的生活可谓是一片空白,俩人没有什么预期或者想象,一切挺未知的。我老家在山西一个小城市,我家那位老家在福建。太原当时对我俩来说,就是一个陌生的新城市。
我的表哥表姐都在太原,表哥离我们还挺近,我以为会跟他们来往比较多,实际上这两年,大家都是各忙各的,他们两家各有两个孩子,估计平时也是累的够呛。
我现在住的是一个改善型小区,年龄相仿的邻居挺多的。很多邻居老家也不是山西的,算是新定居的太原人。有些邻居在我们装修那会儿就有来往了,搬进来时,大家还互送了礼物。
现在我下楼走一圈,差不多要半个小时才能回来,便利店老板、菜鸟驿站老板,看见你了都会拉着聊一会儿天儿。感觉自己现在,已经活成了一个社牛。
我在深圳那个小区住了5年,都不知道我的对门住得是谁。我也搞不清楚,是自己变了,还是邻居变了,可能深圳租客多,流动性比较多,这里租房的还是比较少,大家一住就是奔着好几年,所以来往多一点。
两年前的夏天,我接触了太原当地的一个心理工作室,跟工作室的几个核心成员聊得非常投缘,她们比我年纪大一点,各自都有本职工作,做这个工作室也是出于兴趣爱好。
我对心理学本来就特别感兴趣,除了这个,哲学、宗教学、甚至塔罗星象,一切跟自我探索有关的领域,我都特别好奇。这两年跟着几个姐姐,我学了不少新的东西。
2021年因为疫情,大家都没办法回老家,几个家庭还在一块过了年,现在一些大小节日,我们基本上都是凑在一块儿过的。
“虚度”人生
你问我过去两年,印象中比较舒服、愉悦的时刻,我很难说,这可能是一种持续的弥漫的状态,它渗透在生活的时时刻刻里,无处不在。
春天我们有赏花计划,前年是逛公园看花,今年是爬山赏花,从正月起,算上五台山,我已经爬了四座山了。去年夏天我们去了河边好几次,野餐或者烧烤。
不过太原最好的季节是秋天,天特别地高阔澄净。在太原,花50块办个年卡,一年景区都免费,我们去年玩了一圈。最近我才知道,山西省也有文旅卡,200块,一年全省景点免费。这两天打算把卡办了,把平遥古城、乔家大院这些景点走一圈,这算今年的一个小计划吧。
在家待着的话,我的一天没有什么规划性,更多是随性的。当然也养成了一点点习惯——早上起来,打一套易筋经或者八段锦,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,就坐在那儿冥想,阳光打在皮肤上,就像无数根细小的干柴火刚刚点燃那一下,有一点点发烫,似乎还带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儿。
刚搬到太原的时候,我们在阳台上种了很多菜,现在我们又改种花了,你看着它们从毛茸茸的嫩芽,一点点地抽展、长大,再变成油亮亮的叶子,再过些日子,枝条上抽出花苞,花苞一点点变大,胀裂,外面的花瓣先打开……你有了充裕的时间,放松的心情,去体察这种些细微的生命变化。
可能对生活没有什么预期,每个新的感受都会觉得充实。比如去年春天,长春、上海发生了很多事情,有时候一整天都被愤怒笼罩,那这就是这一天的内容。
我也看了大量哲学、心理学、宗教方面的书。我看书谈不上什么规划,比如看完了《城南旧事》,去豆瓣上写评论时,发现豆瓣居然还有图书榜单,翻阅这个榜单的时候,发现我喜欢的一个作家,某部著作我居然没看过,那下一本就看这个。
去年12月,全国人民都在发烧的时候,我内心也很多恐惧和焦虑,我就把中学时候买的赵朴初、李叔同的书找出来看,还有《西藏生死书》,以前就是对神秘学的东西好奇,看是肯定看不懂嘛,但是现在看,感悟就挺深的。
以前我会把佛教、道教的很多理论归于玄学,觉得多少带点封建迷信。当我不再带着有色眼镜去探索的时候,我发现它们本质上,其实是“无神”的哲学。
这些东西,也不再是遥远的理论,它能够解释我的日常生活了。去年年底,我们小区封控过一段时间,有邻居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白面,放在单元楼道里,谁家买不到东西,就可以自取,每人五斤。后来这家人发现,年轻人都不太会做饭,他们又把面蒸成馒头,说每人五个,有人需要可以上门自取。
那时候大家关在自己家里,都害怕跟人接触,我还挺佩服这种行为的。当时也参与了邻居间的互助,给别人送药,和大家一起跟社区争取出入的机会。
这段经历给我的感悟就是,这个经文那个经文,挂在嘴上,起不到任何的心理抚慰。但是在恐惧时,你动起来,做一些事情帮助别人,注意力会从不安、困扰中转移出去,这就是事情本身带来的收获,不是说为了一些目的去做,这也是佛经里经常讲的道理。
回看这两三年的生活,感觉验证了一句话,人和外部世界的关系,都是与自我的关系的延续。
不管是看书、旅行、交流这种内在的探索,还是换个城市生活,与“附近”建立一种新的关系,都是为了跟自己和解——认识自己,了解自己,并成为自己。
我还挺享受现在这种平静,从来没有想过要换个生活方式。
以前在深圳,如果连着三天没有工作,我可以三天不出门,在家狠狠地宅,不分日夜看书或者刷剧,沉浸式的,就觉得很舒服,就像手机充饱了电一样。
我特别需要这种完全属于自我的状态。以前出个差,要连续五六天都跟周围人社交的话,我至少在家里关两天才能回血。
再回到现在,即便说你处在这种状态,“自我”已经获得了极大的空间。你还是无时无刻,要跟无处不在的外界抗衡。
如果今天我玩了一天手机,内心没有愧疚感吗?怎么会没有呢,就是觉得我又虚度了一天。但是拜托,我不就是在虚度人生吗。在虚度中虚度,你还是会有愧疚感。
回过头来说,你上班的时候又干了啥呢?你做的那些毫无意义的狗屁工作,还不如刷手机呢。
我俩最近开始实行上班制,周一、周二两天算是休息日,周三到周日,上午、下午的三四个小时,彼此谁也不能打扰谁。上班时间内,即便我赖在沙发上玩了一天手机啥也没干,我也不能赖在她头上。
因为有时候会有这种互相推卸责任的情况,我玩了一下午手机,我会怪她的音乐太大声,让我没办法专心看书。现在就是把这个责任,再归回自己身上。
现在,我们也要去面对新的变化了。
我们搬到太原之前,我家那位跟广州的经纪公司解约了,当时我们想的是,可以在太原这边组个乐队。谁成想,要说深圳是文化荒漠,那太原简直就是文化戈壁滩了。在深圳随时都能组个乐队,在这边连乐手都凑不齐。
过去两三年,大家都在蛰伏还好,现在全国巡演又开始了,她也比较怀念当年在舞台上的音乐节。可在太原就没有什么机会了,这个问题怎么办,我们也得去面对了。
备注:
文中人物为化名.
文丨黄小邪
本文由深圳微时光原创发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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